對正讀的疑惑 (四)

在內地討論區跟網友討論粤語「正音(正讀)」問題,有論者認為:正音得有標準。正音是要求人在不肯定一個字的粤音為何時,翻查字典。今港人連粤語也說不好,何氏正讀,容或矯枉過正,但利多於弊;兩害取其輕下,應該支持。筆者不以為然。

粤音有沒有標準?在香港,粤語讀音雖然沒有一個白紙黑字的「官訂標準」,但難說「沒有標準」。因為,如果沒有標準,這邊廂有人指鹿為馬,那邊廂你指「橙」為「蕉」,對方亦無可奈何;可見我們的確有標準。只是,這一「標準」,往往是不成文規定。拉丁語有「De facto」一語,De facto standard 就是一種擁有廣被接受地位的標準,而此一標準,未必經過任何規範過程,亦無任何官定標準文本可依。這種標準,是一種「事實上的」標準,一種約定俗成的標準。

「約定俗成」,是好是壞,難以一概而論。若我們一開始就依循某個「標準」,當然就不會有如今的爭議。反過來說,不是鐵板一塊的標準,可能是其魅力所在,賦予了她強靱的活力。無論如何,語音「約定俗成」,是事實。

筆者唯一看見何氏明確指出「讀音約定俗成」的,是在 1989 年出版的《日常錯讀字》。

我首先談談「約定俗成」。讀音沒錯是約定俗成的。在中國,讀音最全面和最有效的「約定俗成」在隋朝開始。當時的語音專家陸法言和他的幾位朋友以洛陽語音為標準,再參以南北古今的音,編成《切韻》。《切韻》裏面的讀音,其實包括了早已約定俗成的音和專家們當時約定而成的音。《切韻》在唐朝經過幾次增刊,終在天寶年間孫愐把《切韻》刊正之後,改名《唐韻》。《唐韻》其後續有增補修訂,至宋朝經過陳彭年等奉詔重修而成《廣韻》。自《切韻》到《廣韻》四百年間,學子和士大夫都以《切韻》系統為依歸。這不但是真真正正的約定俗成,而且得到官方承認,成為我國中古音的標準。《廣韻》以後的反切韻書,都是和《切韻》系統一脈相承的。《切韻》和《唐韻》已經殘缺不全,《廣韻》便成為現存最早、最完整、集中古音大成的韻書。…我們日常的粤讀,亦和《廣韻》切音相差不遠。所以到了今日,我們的粤音仍要以《廣韻》為依歸,便是這個緣故。

粤音是廣韻系統的遺裔。千多年來,廣韻的聲母和韻母在粤語所起的變化也大致上有軌迹可尋。可以說,我們的粤讀已經俗成了。既然已經俗成,又有一套現成的切音做指引,為甚麼還要費神重新約定呢?由誰負責約定呢?用甚麼方法約定呢?哪些字需要重新約定呢?有多少人會心悅誠服地接受別人重新約定呢?一連串的問題,恐怕很難回答。

其實在今天才再為粤音提出約定俗成,恐怕只不過是希望一己的錯讀得到別人的默許罷了。換言之,提出約定俗成的人,主要就是希望習非勝是。

(《談談「約定俗成」和「習非勝是」》。何氏於其他著作亦有引用此文,惟引用時此節被刪去)

何博士說「讀音沒錯是約定俗成的」,似是承認約定俗成。但他的「約定俗成」,又似與一般人的理解迥異。

他認為,讀音最全面和最有效的「約定俗成」在隋朝開始。但何謂「全面」?是指收字量而言?地區性而言?還是其他?「有效」所指又為何?「有效」,應指語音能成功溝通無礙;「最有效」,是不是指《切韻》以前,人不能有效溝通?或者,是指「尚差一點點,人才能有效地溝通」,故雖然「有效」,但未是「最有效」?但何氏指,《切韻》「包括了早已約定俗成的音和專家們當時約定而成的音」。其中,民間的約定俗成,應係「早已約定俗成的音」。那麼何博士是不是說,《切韻》以前,民間使用「早已約定俗成的音」,不是最有效的;要加上「專家們當時約定而成」的音,才是最有效?我不是說專家不能約定俗成,只是,為甚麼要加上「專家們當時約定而成」的音才最有效呢?如果「專家們當時約定而成」的音,甚至是「一位專家約定而成」的音,力排眾議,和「民間約定俗成」的音,截然不同,只是透過一個官訂標準,逼使民間順從;那麼,本來已可以「有效溝通」的一個音,還要加上一個得加以理解才明白的「新音」,這樣,算得上比只有約定俗成的音「更有效」嗎?而繼《切韻》後尚有《唐韻》,再有《廣韻》、《集韻》,這些後作,是不是「更更全面」、「更更有效」的「約定俗成」?《廣韻》、《集韻》過後,由於沒有「官訂約定俗成」,所以之後任何改變,均是「無效的」、「不全面的」?又,何氏強調「真真正正的約定俗成」,那相對地,有沒有「假的約定俗成」?如果「真正的約定俗成」有全民性,那麼「虛假的約定俗成」,是不是可以解釋為,「明明沒有全民性,但卻訛稱擁有全民性,或誤導他人以為某個讀音已是全民認同的標準」?那麼,明明社會上未有共識何為「正音」,若有本字書自稱為「正音」,繼而軟硬兼施令某些電台、電視台、教師,甚至學生,不知就裏便跟從,以為正讀;這種「約定俗成」,算不算「虛假的約定俗成」?

這樣子解釋「約定俗成」,跟說「兩情相悅」,等於「男女之間互相傾慕之情」加「父母之命」加「媒妁之言」、「男女之間互相傾慕之情」加「父母之命」加「媒妁之言」,則是「最全面和最有效的兩情相悅」,有何分別?

或何氏以為,專家們開個委員會,多方討論,幾輪談判,拍板定案,報告出籠,是為「約定俗成」。那麼大家就明白為何他說現在承認約定俗成,便得「費神重新約定」。「其實在今天才再為粤音提出約定俗成」,就是指粤音本來不是「民間約定俗成」,而是根據《廣韻》的定案,而該《廣韻》定案,才算約定俗成。該書《編者的話》(布裕民)甚至說:

粤語的讀音,是有明確的標準的。這些標準音,早已記錄在《廣韻》中,而當時是用反切來注音的。

一時說「『我心目中』的粤音正讀是以《廣韻》反切為標準」、一時說「我們的粤音仍要以《廣韻》為依歸」、「粤語讀音應當依據《廣韻》」,我這位讀者被搞得暈頭轉向,理不出個頭緒來。正如前述,若粤音向以《廣韻》為準繩,便不應有諸般變化。但筆者並不是反對用《廣韻》追溯語音。只是若說粤語音與中古音的密切對應關係,故先以《廣韻》為參考標準,不妨;但不合於《廣韻》者,真的一句「是我們錯讀了幾千年」便可了事?今時今日,蝸牛,若還得以「〔瓜〕牛」為正讀、「〔窩〕牛」為錯讀,只是「錯得無法還原」,故接受之,但仍然不是、亦永不可以是正讀,那我不知道老師該怎麼教學生。「溝」字,有學者指出,與本音不同,可能由於本音乃與某粗口同音,是以避忌由不送氣改讀送氣。黃錫凌先生則純粹指我們「錯讀」;何文匯博士也在正讀字彙指我們的祖先「習非勝是致無法還原」。則我們管「通書」喚「通勝」、「絲瓜」喚「勝瓜」,也可以被說成「習非勝是致無法還原」了。

這不是說所有今時今日與《廣韻》切音不同的音都是有原因有根據。但反過來說,筆者難以想像所有與《廣韻》切音不同的音都一定是讀錯。過份強調「錯」,但不去解釋語言文字的特性:「俗音錯讀流行久了,很多人都這樣讀,專家學者就會承認、接受。我們稱這種情況為『約定俗成』。」這是《最緊要正字》的康寶文博士在第一集說的。這就是為何有批評指何文匯不承認約定俗成:像本欄說過的雛字、彌字,何氏對今讀「概不承認」,則他那一句「讀音沒錯是約定俗成的」,不免予人言行不一,講一套做一套之感。

粤語應否有統一標準,由某人或某機關定於一,尚存疑問。沒有標準,有一個壞處,就是當社會文化水平普遍不高時,人人自我中心,「從心所欲」,語言,極有可能向壞的方向走。但有了標準,語音變成由一部份人操控,這些人,打着「不應習非勝是」旗號,一樣可以把粤音搞得天翻地覆。由政府去做,亦不一定做得好:且看教育局那本《香港小學學習字詞表》,便知一二。

即使有了標準,我們怎麼看待這個標準,亦係關鍵。

例如,若我們視之為金科玉律,則此標準稍有誤差,便變相謀殺現有字音。例如,「灣」只讀〔彎〕,陰平聲;長沙灣卻一定讀作長沙〔環〕,陽平聲。如果該「標準」不收〔環〕音,我們僵化地接受,便要說「長沙彎」、「土瓜彎」,來展現出「更全面更有效的約定俗成」;考試時評卷員一聽到考生「讀書」時講「長沙〔環〕」,便得扣分。到時連歐陽博士也無法安慰我們,考試一生人一次,在考場便說長沙〔彎〕,出外便說長沙〔環〕,兩個音可以並存;因為,標準底定,大家違規,便是錯誤了。這不是杞人憂天。例如容若先生揭發教育局的《香港小學學習字詞表》中,「可」只能讀「可以」的可音,那麼,只要這本書成了「權威」,教師照教,你將「可汗」讀成〔黑〕汗,反而錯了。又或者,2008年版《商務新詞典》,在「勝」字條下標注可讀〔星〕或〔性〕,示例有「勝利」、「勝任」。如果有人奉這本書為「權威」,學生便可以讀〔星〕利、〔性〕任;粤音,便會混亂不堪。

乘着香港教育局搞會考朗讀試,二零零六年,出版社覷準商機,重新出版何文匯的《粤音平仄入門》和《粤語正音示例》,以迎合市場需要。何氏在「合訂本修訂重刊感言」中說,此書乃為「更有效地幫助在校同學學習正音和正讀」,因為「中學會考中國語文考試要包括用粤語講話和朗讀。…不能不注意正音和正讀了,否則就是有質無文,分數一定打折扣。朗讀時更不能忽視正音和正讀」。這種「正讀」,當然就是透過電台、電視台、一些學校教師散播的「何文匯正讀」。

他認為「受到廣播員的負面影響,今天香港學生的粤語發音和中文粤讀並不比二十年前好」。雖然,新聞報道員已經每天機〔救〕、〔眾〕合、〔九〕紛、屋〔鹽〕,但在「正讀」一派眼中,這根本遠遠不夠。傳媒人惡貫滿盈,罪無可赦;何博士正本清源,教導學生在考試時唸〔佔〕建、〔賺〕寫、敏〔截〕、〔口〕叫、友〔義〕、〔名〕王星、〔鋤〕鳥;學生接過考卷,見一「香城電視」搞籌款節目,節目名稱叫星光熠熠耀甚麼的,唸之如星光〔入入〕,便「標準」了,「衣冠」便「正」了。

為甚麼何文匯不接受的讀音,不少字詞典已有收載?因為不是所有學者都認為「不合廣韻的讀音便一定錯」。饒秉才先生在 1980 年 8 月出版的《語文雜誌》第 5 期發表的《粤方言字音的訂音問題》中,有此一段:

粤方言是粤方言區人們最重要的交際工具。它是粤方言區人們千百年來約定俗成的。它隨着社會的發展和人們間交際的需要而發展變化…有些字音在某個歷史時期本來應該讀作某個音,但是到了另一個歷史時間絕大多數人已經用另一個音來代替它,而原來的反而不講或少講。這種情況,我們就應該承認發展了的音為正音,而不應加以排斥。因為,用甚麼音來代表甚麼意義,完全是由人們約定俗成的。只要人們公認它,又能很好地為人們服務,就應該承認它是正統音。

是以何文匯一派的「正讀」,絕對不是一個字音的唯一標準答案。現在何派得到的地位,是基於大眾的無知使然。2008年新版《商務新詞典》,編輯陣容鼎盛,粤語標音照抄何文匯「正讀」,卻鬧出教人可以讀三(衫)思、島嶼(餘)、體操(措)、勝(升)利、文(問)字、放肆(四)、治(池)病、繩索(殺)的笑話,堪為經典。無視文義胡亂注音,實已超出何氏「正讀」的範圍,此非何博士之錯,必須說明。但這恰恰示範了有人以為「正讀」是靈丹妙藥,卻反而將負責編輯不求甚解、欠缺基本語文知識的底蘊,表露無遺。如此荒謬的標音,居然過得了審校,印行出版,我們不知道這出版社有甚麼問題,只知道此書多售一本,便多一人受害。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所以編字典絕不容易。即使筆者提過《廣州話正音字典》比較符合現實,但若有人將此字典「死用」,亦只是陷入另一個窠臼。

堅持不承認今時今日普遍存在、使用,並有效傳意的語音可以是正音,影響深遠,後果嚴重。是的,今天何博士認為棒球不必讀〔蚌〕球,貓不必讀〔苗〕(但不知為何同是「正語音」的構、購卻要讀救);但難保他日,又有專家學者,忽發思古之幽情,再以其地位,行使影響力,迫使傳媒、教師使用某些現實已經不存在的「古音」作「正音」,我們亦不能置喙,因為他們的是「正音」,我們的,是「習非勝是音」。而我們的由於是「錯音」,即使「錯音」無法被消滅,我們也不能斥他們忽然拿一個沒人會用的「正音」擾亂粤音,反而要和這些「正音」並存。而我們根本不知道在何時會被要求「改正」哪些「錯讀」。何文匯博士的「正讀」論調,等於打開了一扇門,任何人心懷不軌,便可以自己的是「古音」、「自己所說的也是正確的語音」為由,強迫幾被淘汰甚至已遭淘汰的字音,與一個現實存在的字音「並存」。只要看看近來無綫電視配音部的所作所為,當有所警惕。

走筆至此,「正讀」,到底是甚麼?

是協助我們讀詩的工具?

「正讀學者」的期望,是否僅限我們讀詩時可透過此「正讀」獲益?似乎不是。從他們主持節目的論調,他們亟欲這些「正讀」,被運用於日常生活中。

是協助我們讀書、朗誦的工具?

引用一段香港大學施仲謀博士,講及朗誦讀音問題的話:

…論者主張朗誦必須根據字典『正音』,不能接受『俗音』﹔反對者卻從語文傳意的角度考慮,認為不必過分執着。竊以為朗誦作為一種語言表演藝術,根據字典正音,本屬無可厚非;因為讀音始終是有文獻根據,比較有客觀標準。但是對於採用常用的『俗音』(『錯音』當然不能接受)也應該在一定程度上接受,因為說不定將來出版的字典會採納它為『標準音』或『又音』的。譬如《廣州音字典》和《廣州話正音字典》增收了很多『又音』、『俗音』,有時甚至以其他字典的所謂『又音』、『俗音』作為『標準音』,而原來的所謂『正音』只作為『又音』處理,於此我們當有所啟發。

而我們,又應該如何看待這一「正音」?

是否必須鐵板一塊,字字照跟;即如無綫電視配音部那位高層,即使此讀音破壞傳意,令語言失去溝通能力,亦在所不計?

何文匯博士和這個「正音推廣協會」,不斷灌輸現在的香港人讀粤音「不勝枚舉」,這還不止,連沒有爭議的讀音也要變成有爭議,令港人連自己讀粤語的信心也失去了,到底這種「正讀」,對這個社會有甚麼好處?

老實說,筆者開設網誌,數「正讀」之不是之前,幾番掙扎。在目前所謂「從嚴」與「從俗」之間,筆者算是貼近「從嚴」的一群;不少何文匯舉出的讀音,筆者都同意。所以,筆者亦害怕批評「正讀」,會令一些人認為,「約定俗成」就是自己讀錯了也不要緊、圈子內的人將不認識的字亂讀也不要緊。我們說「約定俗成」,不是說讀錯了一兩個字,便以「約定俗成」來掩飾;而是,當某一個字的確有一個成為主流讀法的客觀現實,便不能以一句「習非勝是」了事。不承認,視之為「有習非勝是趨勢」,倒還算了;最離譜的,是對這些讀音視若無睹。除了上述「彌」、「雛」二字,還有衍生的「衍」,大家都習慣了讀「遣」,可何博士不承認,書中只注「演」音。大家看無綫電視的生物紀錄片,不難聽到配音員開口閉口「繁〔演〕」。

提出「正讀」,要社會人士接受,就不可能離開社會太遠,一副至高無上姿態,透過電台電視台,宣傳一家之說。有教師、傳媒盲從,便被視為「正視正音正讀」的「好現象」。

如果大家都對自己的母語有自覺,便不會容許自己得過且過。當「正讀」標準離社會太遠時,造成的局面,就是連教師也沒有指正學生的資格,再認真的人,對着《粤語正讀字彙》,也只能一臉茫然。若何氏正讀稱霸,根據何博士的「正讀」,一般老師相信肯定「錯讀」纍纍,怎去「正」學生?這對整個社會,又有何裨益?支持「正讀」的人說,他們目的是不希望一個字音,會出現錯讀,然後錯讀取代正讀。這種說法不錯,但這是動機,我們應看看結果:就是做出將「貓」歸類為「未取代正讀〔苗〕/〔矛〕」的「有習非勝是趨向」的讀音。然後你看看選用《粤語正讀字彙》注音的幾本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字詞典,一本只標〔苗〕、〔矛〕二音,一本自創破讀音。

「正讀」一派能夠侃侃而談,是因為這場爭論的結果,「正讀」的博士們、學者們,永遠都是贏家。林沛理說,「純化論的學者當然可以通過凡事皆訴諸權威的傳媒的撐腰來奪取話語權,但實用主義者在這場爭論中得到的是民意和民心」。民意和民心,卻未必能夠傳承。這是因為,「正讀」派,極力將他們的讀音,成為這一代、下一代的慣用讀音,令他們自然而然地,說這些並沒有多大「民意」基礎的「正音」;最後我們仍必須承認這些讀音。當教師們懾於「權威」,不得不昧着良心,授以「正讀」(實為社會上少數人使用的讀音),比之以「錯讀」(卻可以是社會上多數人接納且字典承認的讀音),學生們會如何選擇?他們會敢貿然選擇一個可能會在考試被扣分的「錯讀」嗎?而正因為我們認為擬訂「正音」不能漠視社會實際情況,當下一代被調教得滿嘴何文匯「正讀」時,我們亦無法不接受這個讀音的客觀存在了。

何文匯在《粤音正讀字彙》書後指:「一本擬音準確而有學術價值的粤音字典,一定要先參考中古和近古的切語,然後才參考『約定俗成』和『習非勝是』的現象,擬出每個字的粤語讀音」。

「學術價值」與「實用價值」,未必相互矛盾;不過如今「正讀」學者,是要求將學術價值凌駕於實用價值了。我沒資格討論此書的「學術價值」,筆者只看到其與現實相距甚遠;可是,這部書中的「正讀」,一有協會推波助瀾,二有考試教材搬字過紙,三有傳媒盲目跟風,四有出版商大力支持,難保日後不會真被視為「正確粤音」。大業竟成,其「學術價值」即與「實用價值」掛鈎,不談反對,甚至要討論,就更困難了。

令這些下一代滿口「正讀」,然後長大後進入電視台、電台,繼續將此「正讀」發揚光大,正是他們的目的。現在電視台不單〔眾〕藝、〔救〕成,還〔鋤〕鳥、〔明〕王星了,何文匯博士,您高興了嗎?

當人人不識粤語,粤音,便變成何文匯及某協會一夥的「專利」;該派讀音的字典辭書,自然變成無上權威。這又是否我們所樂見?

相比有人急不及待摧毀港人對母語的認同,灌輸「粤語無用」的觀念,「正音正讀」,是可取的。但可取之處,非在一紙字音表,而是其「對粤語認真」的價值觀。這個價值觀,關鍵,筆者以為,絕不在於「購」字應讀〔救〕,「澆」字應讀〔嬌〕,「彌」字不能讀〔尼〕,「衍」字不能讀〔顯〕之類的「學者正音」。將粤音搞成不屬於港人,更無助我們對母語的認同。

如果宣傳「正音」,是要求我們在不肯定一個字的粤音為何時,應翻查字典,不要隨意臆度,那倒還好。現在大眾「無所適從」,不是因為有人反對(何文匯)正音,而是,那些所謂「正讀」,不但遠離現實,亦與其他字典大大不同;「正讀」不斷指摘字典早已收載的音為錯讀,甚至指一些本來無爭議的音是錯讀,加上有些人以「重視正音」為由標奇立異選擇一些沒人用的讀音為「正讀」,造成混亂;然後對人說,他們用的奇怪讀音,也是正音;甚至,說他們用的才是正音,閣下認為應該使用的讀音,在那個審音配詞字庫,只是「異讀」。這才是令人「無所適從」的原因。

問題癥結,必須弄清。即使全香港也跟着何文匯「正讀」做人,也解決不了語文水平下降的問題。在電視台掌舵的,要有一套「準則」,好去「跟從」,才能辦事,是不幸;相信專家,若人人自稱專家,你信哪一個?不是說不需理會專家,只是,何苦為了逢迎「專家」、「權威」,連身為人的基本分析能力,統統丟棄,唯專家是問!如此即可提高語文水平?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且這種「正讀投機」,筆者認為,不要也罷。

有人認為,對於「正音」有疑問,是因為「社會上的文化水平,以至語文水平低落」。是不是當筆者文化及語文水平提高後,以上問題,自然茅塞頓開,豁然開朗?望有人指點迷津,是為至盼。

1 關於 “對正讀的疑惑 (四)” 的評論

  1. Dylan

    文化不同,與大陸人討論這些事往往趣投異路。內地甚麼都規範,因此自然而然,認為官立標準是理所當然的。

    閣下的見解,我一直十分認同,但中國人盲從權威,如果無辦法得到學術機構的支持,正如您所說,「正讀」必將變成下一代的正讀。猶記得我初小時(十多年前了),糾正讀斗正,高小時已被強正為狗正,說這是正音。小學生不求甚解,自然附和。由此可見,縱然所述有理,亦應像何教授般,有宣傳手段才可。

    小小心聲,如有不當,尚祈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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